下午去接妞放學，遇到妞妞同學的媽媽在門口和保安大爺聊天，這位媽媽特別熱情，和誰都能聊得天昏地暗。我調侃她，和大爺聊什麼聊得這麼開心？她說，她們鄰居一個六十出頭的老太太，前些日子老伴心梗去世，所以家裏子女拜託她，想給他們的媽媽再找一個老伴，這不和保安大爺打聽有沒有合適的老頭。下午去接妞放學，遇到妞妞同學的媽媽在門口和保安大爺聊天，這位媽媽特別熱情，和誰都能聊得天昏地暗。我調侃她，和大爺聊什麼聊得這麼開心？
忽然，她話鋒一轉：對了，你爸爸不也去世幾年了嗎，你咋沒尋思給你媽媽找個老伴？我媽脾氣不好，她和我爸吵吵了一輩子，怕遇不到那麼合適的吧，我說。同學媽媽的熱心勁頭立刻馬上表露出來：跟你說，那可不一定，這老來伴，老來伴，遇到合適的說不定脾氣就變好了。
我沒再說話。
對於這個問題，我不是沒有思考過，但是無解。親戚裏有類似經歷的人，但結果卻不盡如人意。
我姑姑在她六十五歲之前結過兩次婚。她的第一次婚姻幸福美滿，姑父努力工作，包攬了家裏的大小活計，甚至把姑姑和堂姐寵得無邊無際，但姑父卻突發急症，扔下姑姑和堂姐，撒手人寰。
四十歲的女人，日子還長，姑父去世的三個月後，姑姑開始忙着相親。在衆多相親對象中，某事業單位的一個領導，其愛人也是因病去世，感同身受的經歷，讓兩個人的感情由憐迅速升溫，很快，兩個人扯了證。對姑姑而言，她需要的是一個男人在家裏頂天立地；對堂姐而言，她需要的是一個能像父親那樣的父親。
但是，她們註定受挫，因爲姑父這樣的男人太稀少，沒有哪一個男人能超越姑父。而堂姐剛好處於叛逆的青春期，她根本無視這個男人的存在，而姑姑也不得不顧忌女兒的感受，因爲姑父在臨終時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好好照顧孩子。
儘管這個男人在未來會帶給她們母女優渥的生活，但分手成必然。
直到堂姐工作前，姑姑再沒有成婚。
後來，姑姑把家搬到了我們家附近，堂姐結婚後，姑姑覺得自己完成了對於姑父的承諾，她重新燙了捲髮，打了粉底，穿上漂亮的裙子，在附近的文化廣場跳交誼舞，偶爾走到那，時常會看到她和一個固定的男伴一起跟着音樂旋轉。我想，結果不重要，重要的是她終於覓得了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。
如果說二十年前，因爲堂姐的反對，而讓姑姑沒有尋找到屬於自己人生的那份幸福，那麼，二十年後，當我的媽媽同樣經歷喪夫之痛，我該怎麼做，纔會讓媽媽覺得自己更幸福？
媽媽和姑姑不同，姑姑長得漂亮，有愛好，而媽媽只是一個傳統尋常的女人，她更古板和守舊。她不喜歡穿衣打扮，穿得衣服總是晦澀暗淡，也沒有什麼娛樂和圈子，平時在家也總是忙各式各樣的家務。
儘管爸的離世，讓我和媽相依爲命，但我們似乎更像是同一屋檐下的最熟悉的陌生人，我們很少交流，更別提交心，偶爾打開心門，卻因爲不在一個頻道而趕緊關閉，長久的相處模式，使我們很難再把心門打開，只能從對方的面部表情、行爲語言上揣摩着對方的心境。
讓我跟她談論找老伴的事，我自詡做不到。
可是，我仍然希望她過得幸福。
曾經有段時間，她的情緒極度不穩定，時而炸毛，時而狂躁，我無可奈何卻又無力改變。有幾次，我甚至和她大吵，吵得天昏地暗，吵得家似乎馬上就要分崩離析。
不得不說，在走出這段悲傷陰霾的過程中，很大程度上來源於媽媽自己對於自己的拯救，我的確不作爲，因爲我自己也瀕臨崩潰。她的曾經一起工作的姐妹，給她注入了不一樣的能量。
過年聚會結束後，主動讓我給她換了一個智能手機，並且下載了微信，加入了姐妹羣。她時常戴着老花鏡在午後灑滿陽光的沙發上做着低頭族，右手食指戳戳、滑滑、寫寫。有時，羣裏哪位阿姨轉發了什麼喜大普奔的文章，她看後還特別激動地拿給我看，我恩恩啊啊好好的也儘量配合。
這幾年，她跟着她的好姐妹也跑了幾個大城市廣州、珠海，甚至跟我們回了趟老公的四川老家，有時，我們出去看電影，邀她一起，也不似從前一樣總是拒絕。她慢慢的打開自己，不再那麼封閉，她的心情也一日好過一日。
上個月，她的好閨蜜又邀約她去做客，媽媽給我打了個電話，簡單收拾一下，就自己去了火車站。也不知玩了多久，反正回來時心情不錯。
她的祕密還是我的女兒發現的，手機裏她和阿姨一起拍的穿着旗袍的化妝照，我差點沒有認出來，照片中，她笑得恬靜，笑得自然，原來，媽媽化妝以後，竟會這麼好看，儘管頭髮有些花白，儘管眼角皺紋叢生，我從未發現，自己的媽媽還有這一面。
我終於明白，我和媽媽不是對方的禁錮，我能給她最好的愛，就是讓她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