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家長留言：“長輩去世，家裏人哭喪，孩子見到這個場面感到很害怕，我應該怎麼做？”“這個在中國很忌諱的話題，我怎麼和孩子說起？”“去世”對孩子來說是可怕的字眼嗎？死亡這樣一件中國人忌諱的冰冷的事情，能不能讓它變得有溫度？
在2歲多一點，小七就偶爾會把自己縮在被窩裏，模仿《世界上最大的房子》裏那隻餓死在殼裏的蝸牛：“媽媽，我（像小蝸牛一樣）死了”。我笑着拍拍她的大被窩，“好吧”。——那會兒，死亡對她來說只是個假裝遊戲。
2歲10個月，她的睡前故事挑了《花婆婆》。
“花婆婆頭髮白了，是老了嗎？”小七盯着畫上白髮蒼蒼的老婆婆。
“是的。”
“那她的爺爺呢？”小七開始翻書裏的爺爺。
“她的爺爺應該已經去世了。你看，當花婆婆還是孩子坐在她爺爺腿上的時候，爺爺就已經很老了，等她長大成爲圖書管理員的時候，爺爺可能就已經去世了。”
“什麼是去世？”小七擡起頭看着我，睜着一雙好奇的眼睛。
“去世就是你平時說的死了，就是在這個世界上看不到這個人了。”我沒準備好，只好含糊着回答。
爲了防止小七繼續問，我答應她給她買本關於死亡的繪本，到時候給她好好講。
過了兩天，我捧着《樓上的外婆和樓下的外婆》，開始給她講。故事的大概內容是：4歲的湯米有個外婆，還有個94歲的曾外婆。因爲曾外婆年齡太大天天躺在樓上，所以湯米稱她們爲樓上的外婆和樓下的外婆。湯米喜歡樓上的外婆，經常和她聊天，吃薄荷糖。但有一天樓上的外婆不見了，媽媽告訴他“外婆永遠都不會回來了，不過，每當你想起她，她便會回到你的記憶裏。”幾年後，樓下的外婆也去世了，湯米從臥室的窗口看見一顆星星快速地從天空滑落，“你們倆現在都是樓上的外婆了”。
這是作者根據自己的經歷創作的故事，因爲真實，所以特別感人。我給小七讀到星星滑落的這部分時，嗓子像被卡着，竟然發不出聲音，眼眶也跟着溼潤。
小七讓爸爸讀了一遍，晚上自己趴在臺燈下又看了一遍，一躺到我身邊，就開始發問：“媽媽，什麼是去世？”
“去世就是這個人不在這個世界上了。”
“那他會在別的地方嗎？”（小七指的是很遠的她看不見的地方，比如媽媽的老家那麼遠的地方）
“不在了。而且去世了的人不會吃飯不會玩耍不會看書……”
“也不會陪孩子了嗎？”小七眼圈突然變紅。
“不會了……”
“哇~~~”小七大哭了起來，很難過的樣子。
“不過沒關係，但是他的親人會記住他。他的孩子會像湯米一樣記得他。去世不僅僅是一件難過的事情，被親人懷念，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。”
我一說完，小七就停止了大哭。
“媽媽，我的爺爺會去世嗎？”
“每個人都會去世。”
“媽媽你什麼時候去世啊？”小七摸着我的臉，關切地問我。
“呵呵，不知道。每個人去世的時間都不一樣。”看她那麼嚴肅，我覺得既感動又好笑。
接着，我給她詳細地講了我的外公外婆和爺爺都是怎麼去世的，小七反覆問我“你的爺爺是在你上高中的時候去世的嗎？”“你的外婆是溺水了嗎？是誰把她救上來的？救上來之後她好了嗎？”“你的爺爺是生病了嗎？”“去世之後火化，是不是就埋起來了？”……
“我的奶奶回密雲了，她還會不會回來？她是不是也去世了？”小七又開始關心起她的爺爺奶奶。
“不是的，奶奶只不過有事回去休息幾天，我們週末還去看奶奶呢。”
就這樣，小七當完“十萬個什麼”，仍舊帶着一絲疑惑睡去。我想，這個話題，她還要思考一陣子。
整理一下，就能發現：
1“去世”這個詞語，對於孩子來說也許就和“恐龍”一樣平常，他們的人生經驗裏沒有害怕或者忌諱； 2我們如果掰掉“守靈”“投胎”等等另人心生畏懼的字眼，淡然地就事論事，從孩子每天的行爲出發去講解（去世的人看不見了，不會吃飯不會玩耍了），這樣能方便“以自我爲中心”的孩子去理解； 3好的繪本是很好的老師，讓我們沉浸在對親人深深的懷念而非恐懼中，我們順着繪本的氛圍講，就不會講偏； 4如果家裏有喪事，提前告訴孩子會舉辦哪些儀式，讓孩子有心理準備（那些感到害怕的孩子，可能不是對親人去世這件事害怕，而是對家裏這些平時從未見過的儀式感到恐懼）。如果要披麻戴孝，就給孩子解釋這是懷念親人的一種方式，就像上學的孩子要穿校服一樣，很正常。儀式背後的含義，對於低齡的孩子，如果他們不問，最好不要主動解釋。如果家裏有長輩幫忙帶孩子，注意一下這些細節：
如果是外公外婆幫忙帶孩子，最好選擇《爺爺變成了幽靈》《奶奶的護身符》這樣的繪本，我家是爺爺奶奶幫忙帶孩子，所以我選了《樓上的外婆和樓下的外婆》。
如果長輩忌諱這個詞語，就叮囑孩子“這個話題就和爸爸媽媽講好不好？”
當然，爲了防止誤會，請提前和長輩說明：“孩子開始對去世這個詞感興趣了，如果他問起，請不要不高興。”
不管是活着還是死亡，如果我們對生命心懷敬畏，那麼孩子從我們這裏感受到的就是溫暖和美好的牽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