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女之間（下）

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，我來到武漢借讀，在父親身邊生活了一個學期，這是我集中體驗父愛的一段時間。母親不在身邊的時候，父親又當爹來又當娘。每餐都和我一起到食堂打飯，把好吃的飯菜都留給我，下午還教我打羽毛球，晚上給我洗澡，夏天的夜晚爲我搖扇子趕蚊子。

　　那時，我上學放學都是自己走，學校離家不太遠，但是，下雨的日子裏父親也會拿着雨傘，趕在放學以前來接我回家。當我又因爲不聽話惹他生氣的時候，他仍然會揮動大巴掌和拳頭毫不留情地打我的屁股和頭，會抽出軍用皮帶來鞭笞我，一如賈政鞭笞寶玉。只是，面對母親不在身邊的女兒，面對倔強不屈的女兒，他會有那麼一絲憐惜地抱住我哭泣，覺得委屈了孩子，而我的心卻已麻木了。早已熟知父親脾性的我見怪不怪，我在理性上知道他仍然是心疼我的，可是在感情上卻對父親是疏遠和漠然的。

　　尤其在我們一家做爲隨軍家屬終於在武漢團聚和生活以後，漫長的歲月裏充滿了父女矛盾。我是一個有頭腦有個性的倔強女駭，不懂屈服和退讓，母親在一旁無助地勸解，妹妹則從我的經歷裏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察言觀色和應聲附和。

　　日子就這樣周而復始地過去，我的短暫的童年在不快樂中匆匆結束，進入憂鬱和沉默的少年和青年時代。我依靠自己的努力讀完大學讀研究生，然後自力更生找工作，結婚。現在我已經當了媽媽，對兒子付出了無數的愛心和精力，我要給他寬鬆的成長環境和民主平等的家庭氛圍，讓他充分享受母愛和父愛，讓他的童年沒有缺憾。當然，這不等於無度的縱容和溺愛，我只是不想讓我的兒子重蹈我當年的覆轍而已。

　　我不認爲父親不善於表達父愛是由於文化水平低的緣故，很多小夥伴的父親是文盲，可是他們對孩子的疼愛與和氣令我羨慕。而我的父親始終是嚴厲和粗暴的，在學習上對我的嚴格要求我認爲沒錯，何況我本來就是一個喜歡學習鑽研的好學生呢，可他有時莫名其妙的大發雷霆真讓人受不了。生活的重擔和壓力誰沒有呢？他不該因此就忽視了孩子對父愛的需求，把挫折和不滿發泄到無辜的孩子身上是最簡單然而最笨拙的方式，他似乎從來沒有意識到女兒與他一樣，是一個有着獨立意義的人，應該平等民主對待，他的封建家長作風太濃了。

　　現在，我早已經不在乎父親對我的態度，我仍然盡我做女兒所應盡的義務，時常給他送去鍾愛一生的煙、酒、茶，只是，父女感情依然淡薄，而他對外孫的隔輩親也算是一種補償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