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兩個孩子最大的擔憂，是未來無法支付昂貴的醫療費。
文｜昱子
昨天發出的《不就脫個臼嗎？中國治好只要5塊》閱讀量慘淡，但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，卻是它在評論區和朋友圈中的熱烈反應。
1對，這纔是真相！一位朋友長期在美國生活，今年夏天帶着女兒回國看眼睛。她對我說：
“美國醫生呀，就是溫柔的怪獸，看病的時候對你可好了，但一看到賬單，我還是寧肯他扇我一巴掌！”
“回國來看病不用等，費用還便宜，加上機票都還省了不少錢，你說我有什麼理由不回來？”
2呸，誰說中國醫療不貴！有人拋來一個冷笑：誰說中國看病不貴？我上次帶孩子去看個牙，居然收了五百多！
有人着急問：哪裏急診只要四塊錢？我周圍的醫院急診都要十塊錢……
還有人說：還有很多國家看病不花錢，你怎麼不寫！
好心的粉絲來提醒：昱子不要誤導大家！其實脫臼復位是要收錢的，醫生好心沒收你們錢而已。就你這樣一推文，大家都以爲不用付復位費了，以後醫生還敢不敢收六塊錢以上？
另一位朋友也來糾正我的錯誤：手工復位按常理要收幾十塊錢，如果還要涉及拍片，幾百也是常見呀。
還有人說：六塊錢看好病是好事嗎？只能說明在這個國度，知識和技術比一瓶維生素還廉價。
4究竟誰家更好？童話大王鄭淵潔寫過一個關於白母雞和黑母雞的故事，白母雞生活在繁華的都市，黑母雞生活在美麗的鄉村，白母雞羨慕黑母雞，黑母雞羨慕白母雞，它們決定互換生活。於是，白母雞來到了鄉村，黑母雞來到了城市，但很快，它們又開始羨慕對方，又決定互換生活……她倆換來換去，總覺得不屬於自己的那個地方更好。
在中國看病的，羨慕美國看病的高大上次；在美國看病的，羨慕中國的便宜實在。大家都希望自己所在的醫療環境是最便宜的、最有效的、最尊重知識的、最尊重病人的、最完美的。
但這樣的環境只存在於黑母雞白母雞的世界裏，而且永遠都在“別人家”。
沒貴過，不知道什麼叫便宜；沒便宜過，不知道什麼叫貴。
如果說在美國不能享受中國的便宜，在中國的不敢奢談美國的貴，那麼當一座城市既有平價的公費醫療和昂貴的私人醫療的時候，你會選擇哪個？
A選擇了後者。A是一位二孩媽媽，老二半歲的時候出疹子，A四下求醫，跑了數家三甲醫院，看了五六個醫生之後，她轉向了一家很貴的私立醫療。
我很驚詫：你都看過這麼多大醫院的醫生了，爲什麼還要私立醫院看病？
A回答：公立醫院的那些醫生個個都語焉不詳，我信不過呀！
其實她要去的那家外資門診，醫生也統統來自於公立醫院，但爲什麼她們在公立醫院工作時被病人貼上“信不過”的標籤，到了私立醫院反而成爲了病人信任的所在？
在公立醫院，孩子看病的花費並不多，但爲什麼媽媽卻信不過醫生，寧肯花費數百倍的錢去到私立醫療看病呢？
因爲，她哪裏是在爲醫療埋單？分明是爲一件事情加碼埋單，那就是——信任！
6信任去了哪兒？所謂醫療，少部分時候是治癒，時常有幫助，但大部分時候不過是安慰。
朋友B前不久開始在私人醫療執業，之前在公立醫院幾塊錢的診費，瞬間竄升到了幾百。她誠惶誠恐，面對患者竭盡全力。“我一想到人家花了這麼多錢看病，恨不得一次解決她所有的問題！”
但漸漸地，B發現，其實病人並不需要她的洪荒之力。
有一次，一位媽媽因爲孩子的生長問題來問診，醫生還沒說什麼話，媽媽就開始哭，哭完了，孩子的問題反而沒那麼重要了。第二次，媽媽又來了，再次大哭一場。醫生不像是個問題的解決者，倒像是個問題的聆聽者。
B發現，病人需要的，往往不過是一雙傾聽的耳朵。“不是所有疾病都能被治癒，我們做醫生的，常常不過是在安慰，她信任你了，什麼都好辦。”
但這卻是公立醫院的一種奢侈。全面二孩政策放開之後，婦產科醫生C的生活被顛覆了，每次出診，至少有60個病人，有一次竟然衝到了90！
“一天看四五十個病人，已經累成狗了。我居然看了九十個，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做到的！” C苦笑。
對C來說，能完成基本的診療已經難能可貴了！“我也希望病人信任我，但我連爭取信任都時間都沒有。”
7信任無價？錯！治療的價格是卑微的，但信任的代價卻是巨大的。
經濟學講，任何事物都有一個等量的價格。當人們放棄五塊十塊的平價診金，卻願意爲成百上千的診金埋單的時候，他們往往是在爲自己的信任去埋單。
信任，歸根結底是最貴的東西。就像英文諺語所說，信任是“用長時間去構建，用幾秒鐘去摧毀，用一生去重建”。
史蒂芬·柯維在《信任的速度:一個可以改變一切的力量》中寫道：信任的力量往往被忽視、被低估，但信任卻是“足以改變一切的力量”。信任不僅是一種無形的社會美德，更是一個有形的經濟推動力。當信任上升，效率會隨之上升，而成本則隨之下降，這就是“信任紅利”。
白宮醫療顧問、外科醫生葛文德曾在書中回憶一個他經手的錯誤病例。在這個病例中，由於他的判斷錯誤，導致採取了錯誤的搶救方法，病人不幸身故。後經家屬同意，葛蘭德進行了屍檢，屍檢的結果證實了他的錯誤，令葛蘭德後悔不已。
但家屬並沒有追究醫生的責任，因爲面對疾病，病人、家屬和醫生都是一條戰壕的戰友，勝則攜手慶賀，敗亦拼死相救。葛文德的錯誤沒能挽救一個生命，但卻避免下一個生命因爲同樣的錯誤而喪生。以彼之命拯救更多，這就是醫療的“信任紅利”。
抽離了信任，醫患不過是一場相互防範的謹慎交易。沒有信任，喪失的不僅僅是信任紅利，更是“哀莫大於心不死”，它的表現是：
正在做醫生的：第一要務不是治病，而是自我保護
要來做醫生的：第一目的不是救人，是賺錢
正在看病的：給一塊錢也覺得多，免費的都覺得是受騙
要去看病的：寧肯花費萬金去找“信得過”的醫療，也不願意花費五塊十塊去消費“信不過”的醫療
美國看病貴不貴？貴。
但這個價格當中，有鉅額的投入、有昂貴的撫慰、還有價值千金的信任。
中國看病便不便宜？便宜。
但這個價格背後，是萎靡的醫療投入、遺失的撫慰，以及千金不復的信任。
病人希望錢給的越少越好，醫生希望錢收的越多越好，兩者陷入了你贏我輸、你進我退的零和遊戲，哪裏還記得，兩者都面臨着同一個敵人，那就是——疾病！
上帝的歸上帝，撒旦的歸撒旦。
馬太效應顯示：強者會越強，弱者會越弱。中國醫療也會走向天與地的分野，有錢人可以支付鉅額的金錢享受高質量的私人醫療、甚至美國醫療，沒錢人的只能選擇廉價的公立醫療，享受公平、甚於質量。
唯有高不成低不就的僞中產們，頂着四個老人、拉着兩個孩子，承擔不起昂貴的私人醫療，又信不過平價醫療，何去何從？恐怕自己也不知道。
作者 | 昱子（一兒一女的媽媽，新聞人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