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是老師要求孩子做到的事情，老師必須先做到。天冷了，孩子外出要戴帽子，卡洛琳要求我們老師一定也得戴上帽子或用圍巾把頭包住。吃飯的時候，如果嘴裏有飯，老師就不能說話，因爲我們要求孩子做到嘴裏有飯時不說話。
以前，在孩子玩耍時，我們會在一旁趁機談論一些事情，卡洛琳說這是絕對不允許的，成人的言談會干擾孩子的自主遊戲。她要求在幼兒園工作的每個人學會保持安靜，以免成年人的喋喋不休對孩子產生干擾，破壞了孩子想象力的發揮。最頭痛的是怎樣勸告陪同的家長們不要說話。他們有時批評孩子，有時向孩子提出要求，有時向老師提問。我怎樣才能既不傷害家長們的感情，又能讓他們理解我們的工作？
這週二因爲女兒生病，我沒有去幼兒園。女兒今年高三，是學習最緊張的時候，我偏偏辦起了華德福幼兒園，每天往返在路上的時間，平均至少三個小時，有時爲了節省一兩元的交通費，站在車站，專等不是空調車的車，或迫不得已時才坐城鐵。9月底一位法國華德福老師的女兒在我們家住了十天，10月日本同學加藤訓子來我家住了六天，上個週末卡洛琳來我家住了三天。我何止是白天在幼兒園工作，幾乎每個晚上、每個週末，我都把絕大部分時間和精力給了幼兒園，以致我發現我的家還沒有幼兒園乾淨，因此對女兒懷着深深的歉意。
週六我們成功地舉辦了華德福幼兒教育培訓班，我從早上7點20分離開家，到晚上9點10分纔回到家。卡洛琳老師主講了所有的內容，到了吃晚飯的時候，她連說話力氣都沒有了。本來計劃她週日去長城參觀，因天氣太冷、身體太疲勞，只得放棄。李玲老師和王莉老師爲培訓活動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，李玲老師的孩子生病在家，週五下午，她仍然在幼兒園堅持工作到最後，王莉老師週六中午顧不上吃午飯，爲下午的手工活動準備材料。我是生平第一次擔任現場翻譯，我的英語不好，可是沒有經費專門請人來翻譯，我只好壯膽站在衆人面前，盡力而爲。
參加培訓活動的人有德國人楊玲瓏、美國人Sara。楊玲瓏的小學、中學都是在華德福學校度過的，現在她的女兒6歲了，爲了讓女兒受到好的教育，她一心想在北京辦所華德福小學。Sara是在16歲的那年，作爲交換生，到德國住了幾個月，房東讓她到華德福學校體驗一天，從此她念念不忘，夢想有一天，她的孩子也能上華德福學校。
最令人感動的時刻是活動結束前，卡洛琳、Sara、楊玲瓏合唱一首著名的德國歌曲，他們美妙的和聲把在場的每個人都融化了，我們中國人合唱了《茉莉花》和《小燕子》。好幾位媽媽被感動得流淚。
我回想起2002年12月在英國的情景，當時我已經決定第二年回國，但回國後做什麼呢？重新找一份教師工作，每月有穩定的收入，業餘時間寫作或翻譯華德福教育的文章？還是全身心地投入華德福教育在中國的傳播？如果選擇了自由職業，我靠什麼來維持生計？聖誕節前，我在華德福學校觀看學生們的演出，他們的歌聲感動得我熱淚盈眶。四年級和四年級以上的學生全體站在舞臺上，上身一律穿雪白的襯衫，下身穿深藍色的裙子或長褲，他們一首接一首地唱着讚美詩、民歌，還唱了一首中國的搖籃曲，平日調皮搗蛋的孩子們此時就像是天使降臨人間，他們純淨、優美的歌聲，把我帶到了另一個世界。我暗暗下決心，不管將來我會遇到什麼樣的困難，一定要把華德福教育介紹給中國的家長和老師們。
假如我的生命是一首歌，
是一首來自光明的歌，
我就要唱、不停地唱，
直到星星圍起圓圈，
在夜晚的天空中跳起舞。
這是華德福學校三年級的學生們唱的一首歌，也是我的心聲。
2005年11月27日
假如我的生命是一首歌
(2005年11月28日~12月2日)
不可思議，我們一下子有了11個孩子！3個孩子是上全天的，8個孩子是上半天或兩個小時的。其中還有一對雙胞胎！當一個孩子哭的時候，另一個也會跟着哭。
卡洛琳反覆強調老師片刻不能離開孩子。那天吃早飯時，雖然媽媽回家了，雙胞胎還是很愉快。當王莉老師去廚房拿東西時，一個男孩跑到其中一個孩子旁邊，用雙手把她的頭扭到另一個方向，於是整個上午，雙胞胎的情緒都不穩定。
我們請教卡洛琳老師，孩子打老師怎麼辦？她說老師千萬不能發怒，老師怒衝衝的樣子，會被孩子吸收。老師可以接受孩子的打擊，用安撫的方式來緩解孩子的衝動。
有時個別孩子在玩耍過程中，會變得異常興奮、激動，東跑西跑。這時，老師不要訓斥孩子：“不許喊！”“不許跑！”老師在觀察中會找到孩子興奮的原因，可能孩子正在假裝是一匹奔跑的馬，老師可以把某處想象爲馬廄，請“馬”休息一下，喝點水、吃點草料。華德福教育主張把孩子從不良行爲中引開，不是靠說教，或單純的阻止，而是靠轉化，靠老師的想象力和創造力把孩子的注意力轉移到別的事情中。
我們幼兒園孩子的午睡是個問題。午飯後半小時，孩子們就可以上牀睡覺了。由於年齡差別大，有的孩子午飯後一個小時都不肯睡覺。有位家長曾向我們提出，孩子沒有睡意，就讓他(她)玩玩，還可以到院子裏玩沙，太陽曬曬可能會促使孩子睡覺。我們沒有經驗，就按照這位家長的意見做，後來發現，一是工作量太大，任由每個孩子自己選擇，需要多少老師才能忙得過來？二是孩子太散漫了，想怎樣就怎樣，以致另一位家長批評我們，她的孩子自從上了我們的園，晚上很難按時入睡。在原來的幼兒園，每天12點30分統一睡覺，14點30分統一起牀，晚上在家裏，孩子就能保證每天20點30分睡覺。而我們園，有的孩子常常13點以後才上牀，直到孩子自己睡醒爲止。卡洛琳老師說，在她的幼兒園，午飯後，每個孩子必須上牀睡覺，即使睡不着也沒有關係，但孩子們必須知道這是午睡時間。我們的廚師馬老師也說，在她原來的公立幼兒園，午睡時間，不能由孩子自己來決定是否上牀。從這周開始，我們也規定12點30分所有孩子必須上牀睡覺，至遲14點45分喚醒還在睡的孩子。如果有的孩子實在睡不着或醒得早，就讓他先起牀。
一位家長和我們共進晚餐後提出意見，她覺得老師不應該成爲食物的分配者，孩子喜歡吃哪個菜，就讓他自由選擇，而不能說等到碗裏其他菜吃完後才能要喜歡吃的菜。她說我們的做法把老師的地位擡得太高，老師和孩子應該是平等的。老師可以自由地夾菜，爲什麼孩子不行？
我耐心給她解釋，第一，我們用公共的勺子給孩子盛菜，如果允許孩子自己盛菜，他們往往會情不自禁地用自己的勺子盛菜。第二，幼兒園要培養孩子不挑食的習慣，鼓勵孩子把不喜歡的菜吃完再添菜，有益孩子的身體健康。第三，老師和孩子的平等在於人格的平等，孩子畢竟需要成人的幫助和引導，絕對、片面地追求平等，可能會毀了孩子。我在英國的報紙上見到一張照片，一個幼小孩子面對琳琅滿目的早餐，無從選擇，一臉的茫然。我問過一位校長，她的學校專門招收特殊需要孩子，爲什麼英國特殊需要孩子越來越多？她說其中一個原因是太多的信息、太多的選擇，幼小的孩子承受不了。
我不知道我的解釋家長是否能接受。還有一位家長提出她的孩子上火是因爲幼兒園的伙食中有生薑。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生薑會引起上火，專門詢問了一位中醫醫生，他說生薑不會引起上火。但這位家長堅持生薑引發了孩子的上火，當然媽媽對孩子的瞭解超過我。於是爲了照顧這個孩子，我們的菜裏儘量不放生薑。包餃子時，爲他單獨做沒有生薑的餡。我困惑的是如果再來一個孩子，炒菜不能放蔥，怎麼辦？
吃飯的時候，老師儘量不要說話，鼓勵孩子專心就餐。辦幼兒園之前，我就曾提出吃飯時，原則上不許說話，但遭到反對，理由是吃飯應該是輕鬆交談的時候，如果不許說話，氣氛太嚴肅了。我說服不了反對者，可惜他們沒有去過河北的柏林禪寺，不知道吃飯時那種安靜、肅穆、專注的氣氛是多麼重要。現在，卡洛琳每天和我們一起用餐，遇到有人說話時，她會：“噓！噓！”
孩子喝水或喝湯時，偶爾會把水或湯灑出來，老師就得去廚房拿抹布。卡洛琳告訴我們，老師要有先見之明，事先預料到需要抹布，喝水或吃飯前，把抹布放在桌子上，不能等到水灑了，才起身進廚房拿。一旦圍着餐桌坐好，主班老師就不能離開孩子，如果真的需要什麼東西，可以請配班老師幫忙。主班老師除了去洗手間外，一刻不能離開孩子。外出活動時，主班老師可以帶個揹包，裏面有乾淨的褲子、毛巾、急救藥、手機等。不能等到事情發生了，纔想到需要什麼。一天的活動安排頭天晚上應該反覆思考，比如第二天是溼水彩畫，如果個別孩子先畫完了，怎麼辦？哪位老師去照看他們？每一分鐘的時間安排，都要被老師考慮到。卡洛琳說在華德福幼兒園，甚至學年開始之前，就要規劃好一年的活動安排，一旦決定了，就不能改來改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