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3歲那年的冬天，我終於決定要做別人的新娘。出嫁那天晚上，外婆躺在我身邊，跟我說了很多做姑娘和給人當媳婦的區別。
23歲那年的冬天，我終於決定要做別人的新娘。
出嫁那天晚上，外婆躺在我身邊，跟我說了很多做姑娘和給人當媳婦的區別。最後，她老人家語重心長地對我說，“小俠，一定要記住一句話，‘與朋友不說假話，與夫妻不吐真言’。”
當時的我，對外婆的話很不以爲然。夫妻是什麼?那不就是今生關係最親密的人麼?我爲什麼不能將真話講給他聽?
但現實很快給了我幾記響亮的耳光。
第一個讓我長記性的是孃家隔壁的珍姐。
珍姐和老公結婚不到5年，男人就沾上了賭博的惡習，將家底輸了個乾淨。這還不算，有一次他居然動手打了珍姐。珍姐一氣之下回了孃家，一住就是半個多月，堅決要求離婚。
他家男人見珍姐態度強硬，知道這回動了真格的，急忙找上門來。男人賭咒發誓說自己錯了，以後不但戒賭，還不會再動珍姐一根手指頭。求她看在孩子的面上，再給自己一次機會。
珍姐頗爲動容，但還是矜持了一下，拿言語刺了刺男人。
她男人是個糙漢，當時就急了，二話不說拽住珍姐就往外拖。珍姐的弟弟當時不過十七八歲，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，一看姐夫又對姐姐動手，衝上前威脅道，“你再敢動我姐一指頭，我打斷你的腿。”
男人回過頭來，鼻子裏哼了一聲，陰陽怪氣回了句，“你算什麼東西?馬路上撿來的野種，也敢這樣跟我說話?”
珍姐的弟弟是撿來的孩子，整個村子人盡皆知。在那個計劃生育抓的特別緊的年代，村子裏類似情況的孩子實在太多。
全家人都慌了神，不知道這件事怎麼會傳到一個外人耳中。
短暫的沉默後，珍姐最先反應過來，一邊罵一邊把她男人往門外推，“你個神經病，胡說什麼，快給我滾!”
她弟弟大驚之下，攔在門口一定要姐夫將話說清楚。
男人已經失去理智，絲毫不顧珍姐苦苦哀求，當着衆人的面，將昔日老婆在牀頭說給自己的家庭祕密全抖落了出來。
珍姐氣得渾身顫抖，瘋了一樣撲上去撕打男人。她弟弟受不了這個刺激，一腔怨恨全發泄在姐夫身上，衝上去也是一頓拳腳相加，任他爸媽在旁喊啞了嗓子，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。
這件事過去不久，珍姐的弟弟就去了一所離家極遠的地方求學，畢業後直接留在了那裏，回家的次數很少，除了逢家過年寄些錢回來。
珍姐和男人自然沒法再過下去，很快離了婚。族裏人都怨她糊塗，不該將如此重要的事說給一個外人聽，好好的家被拆得支離破碎。珍姐也覺得自己是個罪人，愧疚之下，越發不敢回孃家。
日子一天天過去，到現在情況也沒能扭轉多少。
村人每每談起此事，總是唏噓不已。
如果珍姐的故事純屬遇人不淑，那同事的故事就是夫妻間太過坦誠惹的禍。
那年春節，同事張哥跟老婆鬧了個天翻地覆，就因爲他幫父母出了一千塊的買車錢。
一輛老年代步車，也就兩千塊，做兒子的付一半的錢，論理也沒錯，但他老婆愣是不依不撓。
好好的一個春節，別人在家歡天喜地過新年，他們家戰場上的硝煙掃都掃不完。
張哥被這件事折騰得身心憔悴，在工作羣裏一個勁吐槽，說做男人有多麼不容易，活得心累。我們輪番安慰他，讓他製造點小浪漫討嫂子歡心，都被他一一否決。
最後，還是一位年長的男同事跳出來罵道，“你丫就是個二貨。這麼點錢，跟老婆報帳時隨便哪裏多報點進去，錢就出來了，還用得着爲這事吵架?”
我們一齊起鬨，問他平時多報了多少小帳進去，我們要去給嫂子打報告。
他嘿嘿一笑，神祕兮兮地說，“結過婚的都懂的，理解萬歲，理解萬歲!”
大家哈哈大笑，只有張哥聽得目瞪口呆，“這也行?夫妻之間……不是應該坦誠相待嗎?欺騙對方……這不好吧?”
年長的同事發了個敲打的表情，恨恨道，“你個榆木腦袋，這點道理都想不透，活該你老婆跟你鬧。記住哥的話，‘與夫妻不吐真言，與朋友不說假話。’做到這一點，保證你們以後沒得架吵!”
幾個結過婚的同事爭相在下面點贊，表示認同。
要是再年輕幾歲，我肯定也要反駁同事幾句，但珍姐的事告誡我，長者的話絕對是醒世良言。
就在不久前，剛剛有人給我上了生動地一課。
上課的人，就是我的姑媽，一位在外人眼中生活優渥，夫妻恩愛，兒女孝順，萬事順遂的貴婦。
姑媽年近半百，依然將自己收拾的宛如一個小少女，說起話來細聲細氣。
她得了點小病，喚我陪她一起去醫院。折騰幾趟下來，花了上千塊錢。
那天回家正好碰到姑父，說話間姑父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，看病花了不少錢吧?
姑媽咂着舌道，是呀，小几百哩，心疼死我了!
姑父在旁安慰，才幾百塊心疼個啥?這要是大醫院，怎麼着也得千兒八百，咱們小地方就這點好處，生活成本低。
我吃驚地看着姑媽，就差提醒她一句，明明上千塊銀子，您老人家也太健忘了!
就好像有心靈感應，姑媽此時恰好也在看我，那眼神裏的意思很明顯：不用你提醒我，我記性還沒差到這一步!
事後我問她爲什麼要這樣說，明明自己每個月工資不低，看病又是再正常不過的花銷，幹嘛要對姑父撒慌?
姑媽眯着眼打量我，一臉的感嘆號，“傻孩子，這世上的夫妻，哪個真能過得蜜裏調油，還不都是自己經營出來的?自己掙錢又怎麼樣，一結婚，那就是夫妻公共財產，你花得再少，男人也免不了肉疼，還不如扯點小謊，彼此相安無事，還能讓男人覺得你懂事。”
我佩服地看着她，內心一萬個感嘆號劃過。
姑媽又擺出一副長者的姿態教導我：“記住啊，兩口子過日子，一定要機靈點，該說的話說，該瞞的時候一定要瞞。就比如你買了包減肥茶，喝着不好，自己找個機會處理了就成，千萬別在男人面前唸叨，省得他覺着你敗家。”
我心悅誠服地點點頭，將她的話牢牢記在心間。
最理想的夫妻關係，是親密而帶適當疏離，坦誠中保留部分隱祕，即可兩情繾綣，又有個人天地。
珍姐的故事最後之所以以悲劇結束，就是因爲她沒能掌握好這個分寸。她天真地以爲，眼前的良人，會和她一起分享家族的祕密，卻未曾預料，曾經掏心掏肺的話，在未來的某一天，成了對方攻擊、傷害自己和親人的理由。
同事張哥，生活在一種理想化的夫妻關係中。他一廂情願地認爲，夫妻之間做任何事都應該坦誠相待，但其實，人都有不講道理的時候。
姑媽之所以能將婚姻經營得人人稱羨，正是因爲她掌握好了夫妻相處時的分寸感，並將這一點發揮得遊刃有餘。
周爲平在《幸福》中說，一個人要獲得實在的幸福，就必須既不太聰明，也不太傻。人們把這種介於聰明和傻之間的狀態叫作生活的智慧。
經營婚姻需要智慧，我們可以很愛一個人，但一定要把握好尺度，這不僅會爲我們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，還能增加彼此在對方心目中的好感。即便有一天勞燕分飛，也不至給對方留下傷害自己的藉口。
好的婚姻，更需要分寸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