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宮即可以威脅生命,也可孕育生命,我還能做“女人”嗎?兩年多來,奇怪的病症一直困擾着37歲的陳莉莉,她體內一直有大量水樣白帶排出,婦科專家判斷,長時間流液,很有可能是惡性腫瘤的前兆表現。
醫生無法給出明確的診斷,因爲這樣的病例非常罕見。不過醫生根據經驗判斷,這樣的情況十有八九是壞的。
她必須要做一個選擇。是不是要摘除子宮,來保住性命。
對於子宮摘除手術,她內心是拒絕的。摘除子宮可以救命,但子宮沒了,她就再也不是一個完整的女性。
她覺得天塌了,甚至想幹脆放棄治療,直接回家。
摘除子宮對於每一位女性而言,都不是一個輕易能夠做出的選擇。更何況,所有常規檢查都無法明確地找到,陳莉莉的原始病竈究竟在什麼部位。
對於婦科醫生來說,這樣的病情極爲罕見,他們同樣面臨選擇。
常規檢查無法明確病因的情況下,醫生建議,切除宮頸組織進行活檢,根據活檢結果來判斷,是否需要進行進一步的手術。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,爲保留子宮,創造最後的機會。
陳莉莉接受了這個方案,她覺得這樣還有一點點希望,她試過了纔不會後悔。
華克勤,上海紅房子婦產科醫院婦科教授。陳莉莉的手術開始前,作爲這臺手術的主刀醫生,她駁回了切除宮頸的手術方案。因爲她認爲沒有手術指徵。
這一刀,能不能開?醫生們的意見出現了巨大的分歧。
主刀醫生不同意切除宮頸,但病理科、宮頸科的醫生們卻表示必須手術,因爲陳莉莉病情惡化的可能性非常大,非常規病情,可能需要非常規的手術方案。
任何一臺手術的背後,都是醫生們的反覆論證,謹慎是爲了制定最穩妥的方案,醫生最終達成一致意見,切除宮頸進行活檢。
手術日當天,陳莉莉覺得心中踏實了,不用再徘徊了。
半個小時,陳莉莉的宮頸離開了她的身體,這段宮頸馬上被送往病理科,做進一步分析診斷。
此時,醫生們都在手術室裏原地待命,等待着活檢結果,這個結果將決定下一臺切除子宮的手術還會不會開始。
活檢報告並不樂觀,陳莉莉的病變組織已經蔓延到整個子宮腔。周先榮建議全子宮切除,作爲婦產科病理學專家,周先榮的建議很堅決,因爲把病變組織切除乾淨,纔有阻止癌變的可能。
第一臺手術剛剛結束,第二臺手術又將開始。此時,手術室裏的醫生還在等待,因爲切除子宮,需要徵得家屬的同意。
家屬還是沒有放棄保留子宮的希望,在醫生的解釋下,他們最終同意切除全部子宮。
切除宮頸、切除子宮,兩天內,兩場手術。所有人都在期待最後的病理報告沒有新的病變,因爲這意味着,陳莉莉可以回家了。
然而,在陳莉莉切除的子宮裏,依然發現了葉狀增生,這是惡性程度極高的微偏腺癌的前期病變,這些葉狀增生目前還不是癌,但是一旦癌變,疾病的發展速度會非常快。
子宮裏發現了大面積的病變,而且有很有可能進一步擴散。這是非常罕見的情況,罕見到,在相關醫學文獻中,主治醫生只查詢到了6例相同的病例,而其中5個病例,都是進行了輸卵管、卵巢摘除手術。卵巢,是分泌雌激素的主要器官,一旦切除,將會給女性患者的生理和心理都造成嚴重的影響。
病情的複雜程度,超出了患者、家屬的心理預期。儘管有六例病例作爲參考,但是一次次殘酷的選擇,把陳莉莉的家人被一次次的殘酷選擇逼到了崩潰的邊緣。陳莉莉的姐姐面對鏡頭失控地哭了起來,並要求記者不要拍了。
幾天後,家人已經把手術中的所有變故都告訴了陳莉莉,她選擇接受事實,也接受了進一步手術的建議,畢竟她只有37歲,未來的路還很長。
儘管陳莉莉願意進一步手術,但是,手術方案還需要做最後的論證。論證的焦點只有一個:這次手術是單獨切輸卵管,還是連同卵巢一併切除。
討論會上,大家各執己見,這一難題最終還是落在作爲主刀醫生的華克勤身上。文獻報道提示有三分之一的病例,她的卵巢同時會合並一個卵巢黏液性腺癌,因而和家屬充分溝通以後,他們還是決定把雙側卵巢也切掉。
而陳莉莉被手術切除的卵巢,經過病理化驗證實,確實存在外生型的黏液性腺瘤,越早切除,風險越小。
人生就是一場選擇,儘管取捨之間很是艱難,儘管結果往往並不如預期美好,但能選擇,就有希望。
【我還能當“媽媽”嗎?】
故事裏另一位女主人公的故事,讓人悲傷也讓人感動,她的希望來自於對另一個生命的期盼。
徐喜娣,43歲,來自安徽。一年前,她的獨生兒子離開了人世,一年後,她想再做一次媽媽。43歲,意味着徐喜娣受孕機率不到正常育齡婦女的5%。
這一次她來到上海,是爲了取出卵子,接受體外授精,如果成功,徐喜娣,這個失獨母親將有可能迎來新的生命。
取出卵子的過程非常疼,雖然醫生告訴她可以打麻藥,但是她擔心影響卵子質量,便拒絕了。她在接受採訪時說,那種疼痛幾乎延伸到後背。但是這一切她都忍了下來。
一天後,實驗結果出來了,這次體外授精,沒有成功,徐喜娣有些失望,但是她很快預約了下一次門診,因爲她不想放棄生個孩子的希望。
徐喜娣的兒子李本超,1995年出生,19歲那年,因爲搶救兩名落水兒童不幸身亡,從此三口之家,少了一個人。兒子走了,夫妻倆覺得什麼盼頭都沒有了,沒有了支撐,也沒有了奮鬥目標。
兒子走後,夫妻倆一直沒有去過兒子的墓地,他們不敢去,他們害怕受不了。
兒子去世後,徐喜娣和丈夫搬離了原來的房子。夫妻倆用畢生積蓄,在縣城爲兒子購置的新房也一直空着。
兒子的離世,帶走了這個家所有的希望,在徐喜娣看來,擁有孩子,一個家纔是完整的。親友曾勸她抱養一個孩子,但是她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,因爲她想給Ta講哥哥的故事......
但43歲的她已經失去了自然受孕的條件,試管嬰兒是她唯一可以嘗試的。從安徽、到江西、輾轉來到上海,半年多的時間,一次次取卵、一次次等待結果,成爲徐喜娣的生活日常。
這一次取了4個卵,形成4個胚胎。顯微鏡下,胚胎只是一個直徑不到0.5釐米的細胞,但是在徐喜娣的眼裏,是未來生活的全部希望。
這枚胚胎將被移植到母親的子宮裏。但徐喜娣的子宮環境並不理想。她已經43歲了。這個月還沒辦法移植,醫生要爲她聯繫做宮腔鏡檢查。
在決定人工受孕前,徐喜娣從來沒有離開過家鄉,決定人工受孕後,徐喜娣已經習慣於獨自往來於兩地。爲了節省開支,她每次都住在80元一晚的賓館地下室。這個房間,小得只能放下一張單人牀。
她說:“現在沒移(植胚胎),移了之後住個120(元)差不多的吧,稍微大一點的。如果老公過來嘛,肯定要住大一點的,我一個隨便住,能節省就節省吧。”
2016年,春節剛過,43歲徐喜娣終於等來了移植胚胎的日子。半年的準備,五分鐘手術,活的胚胎,被成功移植進了母親的體內。
胚胎移植兩週後,徐喜娣再次來到了醫院。經過檢查,她懷孕了。成功懷孕無疑是一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,雖然未來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。
徐喜娣很激動,“如果這次能成功的話,成功地生下來的話,我希望他能和他哥一樣,不管是女兒還是兒子,像她哥一樣,聽話孝順。我們一輩子就過得平平安安就行了。”
然而,徐喜娣懷孕兩個月後,第四次做孕檢時,醫生告訴她胚胎髮育已經停止了,胚胎不能要了。
對於徐喜娣與李之龍而言,這一晴天霹靂,澆滅了他們剛剛燃起的希望的火花。但是徐喜娣很堅定,“做完人流,在家裏休息三個月,三個月過後再來。”
徐喜娣決定回老家去做流產手術,這次流產,是爲了三個月以後的再一次胚胎移植。我們不知道前方還有多少難關,但我們知道,她會依然選擇走下去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