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時候過於嚴厲的教育，可能會讓我們對媽媽產生不那麼親密的感覺，但是有了孩子以後，媽媽擔心女兒太辛苦，來幫助分擔育兒的瑣碎。這種成年以後的頻繁相處，是親子關係修復的一個契機，也是我們與童年期的自己和解的機會。
可能是家裏老大的緣故，也可能是小時候被管教太狠，一直以來我跟媽媽都不太親。記得大學時她來學校看我，過馬路車來車往的，我心裏想着要牽她，手卻怎麼也伸不過去。我對她沒什麼情感依賴，自然沒有對她撒過嬌，也極少跟她分享我的生活。
我的想法很簡單：
這種堅守在我生孩子後打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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臨產時是正月的某天凌晨三點多。媽媽和婆婆等到凌晨一點被老公勸回家裏等消息，畢竟天那麼冷，我又是順產，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能生下來，而且家就挨着醫院，再加上產前檢查顯示各項指標都好，她們也就安心回去等候老公發佈喜訊。
人不遂人願。沒有任何徵兆和提醒，因爲缺氧，我的孩子生下來就面臨着生命危險。兩個媽媽火速趕過來，她們先去的重症監護室。老公剛辦好孩子的住院手續，主治醫師跟他說了兩句話：孩子的情況比較嚴重，救還是不救?救的話準備一筆錢吧!
三個人都有些懵。婆婆迎上去問老公發生了什麼事。驚喜變驚嚇，老公一臉茫然，婆婆於是開始自顧自作事故分析。
說完轉身就進電梯來產房看我了。
當時我躺產牀上，孤零零被放置在產房走廊上觀察。我並不知道孩子的真實情況，因爲打了麻藥，迷迷糊糊知道孩子出生沒有哭聲，然後被抱走。當我看到媽媽從門口探進來的腦袋，我哇地就哭了：媽媽，我的寶寶出生沒有哭，是不是出什麼事了?
我的助產士趕緊過來，提醒我不要哭，對身體不好。
我媽本來是一個崩不住的人，可那一刻她挺住了。她麻利地換好拖鞋走進來，柔柔地對我說：好像沒什麼問題，XX(我老公)他們娘倆在下面守着呢，我來陪陪你。不能哭啊，小心身體!
我收起哭聲。我相信我的媽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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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實上，孩子的情況比較嚴重，直到第二天我出院，依然在重症病房搶救。
誰也沒料到事情會這樣，人手突然變得好緊張。
當時我們家開了個小餐館，本來是老公在打理，因爲當時情況特殊，婆婆接下這個活兒。老公呢，每天在家裏、醫院和餐館三地跑。這樣一來，坐月子的我就沒有了專人照顧。於是媽媽自告奮勇說她來。
其實那會兒她在給妹妹帶小孩。我們都覺得這個提議不太好，可她堅持要過來。於是，這個因爲暈車很少出門的人，這個因爲早幾年車禍而腿腳不靈便的人，每天早上起來快速收拾好一切，就抱着我妹妹半歲的孩子出門，然後輾轉兩個小時的公交車，趕過來給我擦洗，做飯，幫我做熱敷開奶。
別人的月子一般都在帶娃、餵奶、吃飯和睡覺。我的月子，不知道怎麼形容，每天睡不着，閉上眼睛就想着孩子在醫院生死未卜，這種沉重和抑鬱的心情讓我吃啥都沒胃口。但我的媽媽，每天開開心心幫我收拾家裏，變着花樣給我做清淡又營養的飯菜，看我沒睡，就讓我幫忙逗小外甥。
一週後傳來好消息，孩子轉到了普通病房。這意味着他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，而且家裏的人還可以去探望。所以，我每天抓着他們反反覆覆問孩子的情況。老公往往是一句話“還可以”或者“能喝XX毫升奶了”;婆婆則是嘖嘖咋舌“小孩子躺在醫院裏好可憐哦，早點接回來吧!”;我媽媽呢，每天笑眯眯跟我描述：“你的寶寶好漂亮啊，一排望過去，就他最打眼，眼神特別機靈。”
但下班的時候，妹妹或者妹夫就過來把她和小外甥接回去了(當時我們那個房子太小了，住不了幾個人)。
每天這麼來回跑，我擔心媽媽吃不消，但她每次都笑眯眯說沒問題。很久以後妹妹告訴我，每天從我這裏回去，她都早早睡下了，但半夜經常會因爲腳疼哎呦哎呦地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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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樣的日子熬了半個月，我的孩子可以出院了。
醫生建議在家觀察三天，一有問題就趕緊送醫院。值得慶幸的是，孩子表現很好，能吃能睡。三天過後，老媽說要帶我們娘倆回老家，她照顧我坐月子。
我沒有猶豫就答應了，完全沒有考慮這樣一來會給她增添多少麻煩。爲了照顧我們娘倆，當時沒什麼奶水的妹妹選擇了斷奶，孩子也被一起帶回了老家。
那段時間，媽媽每天要給一家人做三頓飯(我是五頓)，給兩個小孩洗澡(我兒子是早晚各一次)。正月的天氣還很冷，小孩的衣服穿得多，每次洗澡後換下的衣服她都是先用開水燙，然後手搓。此外，月子裏寶寶屎尿多，每次都是她來幫忙清理。到了晚上，她把小外甥哄睡之後交給我爸爸，然後過來陪我們娘倆睡。
小傢伙夜裏醒來次數多，快天亮的時候纔開始安穩，但這時小外甥要醒來了。他鬧起來其他人哄不好，只認外婆。所以媽媽忙完我這邊就轉移陣地去陪他了。好不容易把小外甥繼續哄睡着，她稍微打個盹兒，天就亮了。
又要開始準備一家人的早餐了。
有時候我覺得過意不去，就讓她晚上別過來，我自己能搞定。她不同意，說現在這政策不像過去了，一輩子應該也坐不了幾次月子，你還是乖乖躺着吧，一切有我呢!月子裏不好好休息，以後落下病根怎麼辦?
說實話，生之前我也看過一些文章，批判傳統坐月子的陋習。
在我們老家，有小月子和大月子之說。坐完30天小月子後，老公來接我們娘倆去他的老家，說爺爺奶奶想孫子了。我媽媽捨不得，說我兒子住院那半個月沒休息好，讓我再在家裏呆半個月。我想了想，覺得這樣太麻煩她，況且我覺得自己恢復得還不錯，就跟老公回了他的老家。
後來聽妹妹說，我們走後，媽媽撐不住了，在牀上躺了好幾天才緩過神來。
5
公婆人挺好，對我們娘倆也挺照顧，但突然換了環境，我很不習慣。
可能是相比媽媽，我在公婆面前更拘謹吧。
可能也是還不太適應“媽媽”這個身份吧。
我不會換紙尿褲，而且看兒子拉粑粑我會嘔，直到眼淚水出來。白天還好，有時候公婆看到會過來搭把手，晚上我選擇自己一個人帶。小傢伙半夜醒來，一次次換洗，我感覺都要崩潰了。
把孩子收拾好，我一個人躲被子裏偷偷地哭：我才嚐到被媽媽溫柔關心和疼愛的感覺，哪裏知道應該怎麼做媽媽啊?
這樣哭泣了好幾次之後，媽媽的形象一點點在我腦子清晰起來——
她愛自己的孩子，在我們最需要她的時候她一定在我們身邊;她勤勞賢惠，和爸爸一起支撐起一個平凡的家，把幾個孩子拉扯成人;她善良大方，不管是老家的親鄰，還是妹妹小區的鄰居，她都能跟人和睦相處;她積極樂觀，這麼多年來，不管發生什麼事，永遠是笑臉迎人，樂哈哈面對生活的一切……
而曾經我對她的印象就集中在兩點：脾氣大，愛打牌。但現在，我突然覺得那兩點已經模糊了，她在我心中，是另外一個全新的形象。
可能正如那句老話所說的——養兒方知父母恩。生了孩子後，我第一次想和媽媽挨近點兒。
